
發源於印度的佛教,傳入中國已經二千年了。二千年來雖歷經數度興衰交替,但至今仍萌發新的生機,不僅成了中國傳統文化的有機組成部分,而且早在隋唐之際,佛教又由中國傳入韓國、日本,中國反倒成了日韓佛教文化的祖庭。今天,甚至漢化的佛教也傳布到西半球歐美各國,受到西方人士的歡迎,皈依佛門的洋人四眾弟子日增無減。被稱為下個世紀企業經營和社會系統新理念,而由美國麻省理工學院佛瑞思特(Jay Forrester)教授和他的學生彼得.聖吉(Peter M. Senge)博士所提出的「五項修煉」(學習型組織的藝術與實務),強調自省、心靈革新、破除智障、自我超越,特別是系統思考,不歸罪於外,反求諸己,與佛家的「自淨其意」可謂不謀而合。社會發展到今天,佛教的漢傳、藏傳、南傳三大承傳已有了長足發展,東南亞和東亞諸多佛教國家且不去說它,港澳台地區及海外華僑聚居之地,佛教文化得到普遍認同,佛教信徒遍布各地,香港已通過立法把四月初八佛誕定為全民的法定公眾假日。中國大陸的佛教信徒已達二億之眾。佛教受到許多現代有識之士的重視和研究,受到許多平民百姓的信仰和皈依,決不是偶然的。二十一世紀即將來臨,可以預期,佛學必將成為國際範圍內備受世人注目的一大思想學術領域。
再讓我們回到生活現實中來:科技的進步,金融工商的發達,經濟的騰飛,市場的全球一體化,「利」成了世俗一切事物的準則,人生觀、世界觀、價值觀似乎都一下子改變了,人的思想行為也因之而變:唯利是圖,逐利而趨,競利而爭,利成了生活的中心和立身處事的標準。於是,貪污受賄、官倒走私、販毒吸毒、盜版制黃、殺人搶劫、欺蒙坑騙、爾虞我詐,各種鋌而走險,一幕幕悲劇由此拉開血淋淋的鏡頭。現實中的無盡煩惱,人心的凶險叵測,加上監獄中所囚、刑場上所斃、黑道中所;還有各種公害,環境污染,今天「瘋牛病」,明天「二噁莢」,珍禽異獸濫捕濫殺,瀕於滅絕。你把大自然掠奪一空,連子孫的後路也不留,稱此為「五濁惡世」恐怕誰也不會懷疑吧。佛家講境由心造。五濁惡世的外境,其根源還在人們的內心。假如人人都能自淨其意,「諸惡莫作,眾善奉行」,我們的世界必將走向人間淨土。所以佛說「心淨則國土淨」,這是破迷啟悟,化導眾生的善智選擇,也是建設人間淨土的光明途徑。這不僅有賴於十方大德、諸山長老、護法檀越,弘法利生,入世關懷;更要依靠廣大有正知正見的四眾弟子,身體力行,以自己的善心宏願,幫助親人友朋,直至社會大眾,皆能了解佛學的甚深妙義,同沾佛陀的悲憫慈濟。從而引導世道人心,改惡向善,棄邪歸正,化疑為信,化迷為悟,化偽為誠,化敵為友,化仇為親,化垢為淨。這就是佛教的解脫觀,自身清淨,亦會眾生清淨,所居國土才得清淨。
在這五濁惡世,末法時代,我們究竟應該怎樣宏揚佛法,達成上述淨化人類心靈的成佛宏願呢?我認為,要在以下三個方面切切實實去做:
第一,要有高水平弘法人才
加速培養,提高佛學研究和四眾的素質。在中國歷史上,凡高僧輩出,佛學人才濟濟,必是國泰民安、佛法昌隆之際。即以二十世紀之初至三十年代,高僧敬安(八指頭陀)、諦閑、印光、弘一、圓瑛、太虛、應慈、宗仰、興慈、能海、倓虛、虛雲、月霞、持松、喜饒嘉措;居士中楊仁山、歐陽竟無、濮一乘、狄楚卿、以及在他們影響下的康有為、梁啟超、譚嗣同、章太炎,乃至王國維、陳寅恪、梁漱溟、胡適、熊十力、湯用彤、蔣維喬、呂澂、周叔迦、黃懺華、梅光羲、江味農、江謙、王一亭、夏丏尊、余了翁、關絅之、施省之、丁福保、黃涵之、謝無量諸家,佛門龍象,英才接踵,才必然推動了佛教事業的發展,弘法利生蔚為壯觀。然而,我們今天佛教人才凋零,青黃不接,特別是高水平的弘法人才奇缺。沒有具備學識、修持、道德、思想、文化素養和工作能力的弘法人才,怎樣管理好佛教道場?怎樣發展佛教文化事業?怎樣卓有成效地承擔各級佛教協會的組織工作?怎樣協助政府貫徹落實宗教政策?怎樣使佛教合法權益得到維護?怎樣向廣大信眾弘傳佛學知識?怎樣發揚佛教優良傳統、開展社會服務?怎樣重振中國佛教在國際佛教中的中心地位?怎樣開展同港澳台同胞、海外僑胞佛界的溝通和聯誼活動?怎樣同世界各國佛教界人士加強交流合作、友好往來並對亞洲和世界和平作出應有貢獻?沒有人才,中國佛教事業的興衰存亡、中國佛教的走向、命運、前途將繫於何人?可見,在四眾弟子中培養高水平、高素質的弘法人才是跨世紀的當務之急,刻不容緩。其重要性、緊迫性要引起教界主事諸大德的嚴重關注。再不能因循延誤,愧對祖先又愧對後人,事關續佛慧命,燈傳賡續,再不能視而不見了。
第二,佛教必須現代化
這有兩層含義:一是面對新世紀、面對新時代、面對新人類。新世紀屬於世紀新人,有為者最是青年。青少年學佛,智慧如海,最能成就一生事業。玄奘大師廿一歲即登壇講經,廣徵博引,深受信眾歡迎。廿七歲西行求法,正是以年青人的充沛精力、頑強毅力、非凡的能力,歷盡艱辛,參學圓滿,飽載而歸,成為他那個時代的高峰。近代高僧太虛大師,十六歲從高僧敬安受具足戒,廿二歲即與仁山法師等創立「中國佛教協會」,並提出教理、教制、教產「三大革命」說,年輕幹練,成為一代佛教領袖,他的「人間佛教」思想還在影響今日中國佛教的走向。世出龍象,必在青年。我們必須為佛教青年的成長創造條件,大力護持。我們不能做遏制、限制、阻礙佛門青年成長的蠢事。另一層含義是研究新的對象,探索新的方法,運用新的科技,革新佛教文化傳播。時代不同了,環境不同了,眾生因緣也不同了,只有因應變化,應機施教,觀機布法,即物發凡,才能在新世紀弘傳佛法。應,就是適應。機,就是各種客觀對象及其所處情境。中國佛教二千年來的存在和發展,無不是應機施教、觀機布法的結果。不同的歷史時期,有不同的佛教文化特色和不同的佛教理論成就,就是因應變化,應機施教的證明。佛陀自覺覺他、悲智雙運的根本精神沒有變,莊嚴國土、利樂有情的宗旨沒有變,這是佛教教義、佛教精神的繼承性,主體性;不同歷史時期有不同弘法思路、弘法舉措和新的佛教輝煌,這是佛教文化的時代性、適應性。佛教有八萬四千法門,這就是佛教應機施教、觀機布法的靈活性、圓融性。兩千年來的中國佛教曾經深刻地全面地影響了中國的文化、藝術、生命哲學、宇宙觀、人生觀、道德觀;面對新的世紀,佛教必須現代化,才能對新世紀的中華文化和兩個文明建設作出新的貢獻。
第三,堅持「解行並進,學以致用」
學佛的根本是信、修、行。信,是堅持信仰,堅定信念,堅守正信。修,是轉變觀念,修正行為,懺悔罪業,立志修持。行,是實踐,是最寶貴的以所學所修,行所知所能。加強佛門自身建設,維護佛門的道風和純潔性,就在一個「行」字上。俗言「瘸和尚說法能說不能行」,是一句嘲諷之詞,萬不可取。禪宗公案中有一則著名的燈錄:
有人問趙州禪師:「師父平時修福修慧,人格道德,至為完美,百年之後,不知師父到哪裡去呢?」
「到地獄去。」
「以師父的修持、德行,百年之後,怎麼會去地獄呢?」
「我若不去地獄,你所犯下的殺、盜、淫、妄罪業,誰來度你呢?」
佛教是最關心生命苦難和解脫生老病死的宗教,是真正洞悉人類普遍焦慮並給以寬慰和慈悲的宗教,特別是捨生忘我、關心他人疾苦、慈善濟世、拯救人的心靈,這就全靠一個「行」字。趙州禪師的回答,就是地藏菩薩的廣大行願與無限慈悲精神--「我不入地獄,誰入地獄」;「地獄未空,誓不成佛。」
但是,佛家的「行」,又並非出世,而是重在入世,《增一阿含經》云:「諸佛皆出人間,終不在天上成佛。」六祖惠能說得更為直接:「佛法在世間,不離世間覺。離世求菩提,猶如覓兔角。」可見佛法在世間,在現世之中,在眾生之中。離開現世,離開眾生,當無菩提可言。再說,離開了實踐,還怎麼續佛慧命、弘法利生呢?
佛家的「信、修、行」,實際上是人生的完整教育。美國的佛瑞思特教授和彼得.聖吉博士提出的下世紀經營理論和社會管理理論的「五項修煉」,概言之,正是佛家「信、修、行」的翻版而已。太虛大師生前曾作《真現實頌》:
仰止唯佛陀,完成在人格。
人成即佛成,是名真現實。
至今許多學者,仍常引用。這也是信修行的最好注解:信仰教義,依止教理,方能證得真如。所謂佛法無邊,唯信能入。《華嚴經》中說「信為道源功德母」。也指明信是修學佛法的基礎。太虛大師又指出,學佛的第一步是完成人格。首先做一個有道德的人、完善的人,然後才談得上學佛。可見,佛教首先是一種人格教育。要我們愛國愛教、守法遵紀、有正當的職業,以合法的勞動(腦、體)謀生,具有一定的文化素養(自然科學知識與社會科學知識),具有職業道德、社會公德和家庭美德,有基本的物質生活、高尚的精神生活、豐富的知識生活、完善的道德生活,由個人,推及幸福的家庭、進步的社會、富強的國家、和平的世界,這就是人格的完成。人格完善了,發大乘心,行普渡眾生之願,證無上正覺,所以人成即佛成。這是最真實的道理,也是最現實的道理,可見,他和世間多麼相切相合。有人把佛法看成為一種教條,這又是一大誤解。大乘佛法有「四依」的教導。所謂「四依」,在《維摩詰經》、《大般涅槃經》、《大智度論》等經典中都有記載:一、依法不依人;二、依智不依識;三、依義不依語;四、依了義不依不了義。特別是「依法不依人」「依義不依語」,只要有一顆佛心,與佛法相通相符相應,不論是世間法,還是別的什麼人所說,都能被佛教徒接受、奉行。所以,佛教傳播到任何一個民族文化之中,都不會排斥原有文化,倒是能夠提升當地文化,豐富當地文化,與當地文化相融合,給當地文化帶來新的生機。這有什麼教條主義可言呢?一個成功的社會,是精神最富足,心靈最開放的社會。並不是經濟富裕、口袋裡有錢就叫理想的社會了,更應該文化豐富,心中有信仰,精神有淨土。人心是現代文明的一個根本指標。佛教使人生有指歸,心靈有淨土,這對社會穩定、經濟發展、世界和平,才是不可磨滅的貢獻。
道不遠人,會心即得。
在新的世紀即將到來的時刻,我願與同參道友共勉:發大菩提心,邁向新世紀。
